霧汽繚繞, 浴室裏靜得只剩下花灑落水聲。

趙景杭和沈秋面面相覷，最後，在她轉頭往洗臉池去, 對視才為終結。

沈秋趴在洗臉池上, 又吐了一陣，但她也吐不出什麽了。

耳邊是淅淅瀝瀝的水聲, 水聲裏, 隱約是個人影。但此刻她腦子裏想不了那麽多，只覺得頭痛得要炸開，喉嚨像燒起來一樣。

她接了水，不停地漱口, 不停地往下咽, 想去沖掉那灼燒感。

“喝那麽多，知道難受了吧！”趙景杭隨便沖了兩下, 扯了浴袍穿上, 把她從洗臉池拉了起來。

沈秋推開了他，靠在邊上, 臉側的頭發不停地向下滴水, “不, 不用你管。”

趙景杭：“不用我管，那是要趙修延來管你, 是嗎？！”

沈秋皺眉：“……反正不是你。”

趙景杭臉色頓沈, 一把把人揪了過來：“你現在最好不要激怒我。”

沈秋沒力氣, 借著他的力才堪堪站穩。

她反應了會, 才側著頭問道：“激怒了會怎麽樣, 你又要去找個女人回酒店來嗎。”

趙景杭瞇了瞇眸, 卻見沈突然笑了下：“趙景杭, 你故意的，你是為了氣我啊……”

趙景杭一楞：“你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？”

“不是嗎，你不是故意這樣做，來表示你對我一點喜歡都沒有嗎？”沈秋伸手捧住了他的臉，緩慢地說道，“你是不是因為覺得我之前是在騙你感情，所以覺得很丟臉、很過不去，才一定要表現出……你對我根本就沒意思的樣子。”

趙景杭拍開了她的手，臉色那瞬有些狼狽：“你在想入非非些什麽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？覺得自己讓別人念念不忘了是嗎？！”

沈秋晃了晃，一陣頭昏腦脹。

她已然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醒，她只覺得難過，覺得委屈……於是腦子裏想說什麽就說了，再沒有清醒時的冷靜和顧慮。

“我沒有覺得自己了不起，我從來都沒有。我其實一直都在告訴你啊，我沒有覺得你為我做的那些事很好笑。趙景杭，你給我過生日的時候我很開心……你除夕來找我的時候，我也很開心……除夕晚上跟你走，我不是為了跟你弄好關系也不是為了要騙你什麽。我只是想跟你走而已，我只是覺得那樣很開心，只是那樣而已……”

趙景杭揪著她衣服的手微微發了顫，眼神裏是穿透人心的血紅：“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？是醉了，還是還想騙我？”

沈秋搖頭，她眼底有醉意，可也有淚意：“我沒有……”

“為什麽沒有？沒有什麽啊沈秋，趙修延難道不就是讓你來騙我的嗎。”

“可我不想騙了啊……我不想了……”

“……為什麽。”

“因為沒人像你一樣對我。”沈秋垂了腦袋，喃喃道，“……因為，我很喜歡你。”

滴。

水池處，一顆搖搖欲墜的水珠落在了瓷磚上，四分五裂。

趙景杭整個人都楞住了。

他怔怔地看著她，只覺得過往種種，突然像海浪一樣洶湧而來，打得人措手不及。

喜歡……

這句話，他之前耐心地等了多久？

“為什麽現在說這個……”趙景杭眼睛有些紅了，“沈秋，你只有喝多了才肯說這些是嗎。”

“我沒有喝多啊。”

趙景杭苦笑了聲，自言自語道：“是啊，我怎麽忘了呢，你喝醉了就跟人格分裂一樣，兩張面孔。”

“我就是沒有喝醉。”

“那你真的喜歡我？”趙景杭問這句話的時候，聲音有些低。

沈秋頭疼得難受，她想伸手去按，但卻被趙景杭束縛得死死的，“……你放開。”

“你說啊。”

“我頭疼……”

趙景杭在極度的興奮和恐慌中掙紮，她說的所有話，都讓他覺得現在快分裂的人是他自己！

他有些痛苦道：“你現在是清醒的嗎？”

沈秋卻難受地搖頭：“不清……”

趙景杭深吸了一口氣，仿佛有一股熱流從心底湧了上來。

於是，他直接把人抱起來，進了淋浴間。

趙景杭開了花灑，水一下子從上面落了下來。

沈秋被淋了一下，往後躲水，差點滑倒。

趙景杭一把將她撈了起來，按在了濕漉漉的墻面上，低吼道：“現在呢，清醒了嗎？！你是認真的嗎？”

沈秋原本只是發尾有些潮濕，現在是全部濕透了。

她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，水流在她的臉上，她很難受，只能側過頭。

趙景杭胸口劇烈起伏著，再按耐不住什麽，把她的頭扭了過來，低頭就咬了上去……

臉上被水濺著，嘴唇也猝不及防被堵上，沈秋幾乎快透不過氣來。

可趙景杭卻絲毫不放過她，她軟著要滑下去，他便硬按著她的腰，將她牢牢鎖在懷裏。

指腹滾燙，是放肆也是克制，一片方圓之地，亂了兩人呼吸。

“……你他媽再騙我一個試試。”

耳邊，是那個熟悉的人狠戾的聲音。

沈秋鼻子突然一酸，半夢半醒中，她緩緩地攀住了眼前人的脖頸。

一切都在迷蒙裏。

她可以什麽都不想，只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，讓自己在沈淪中被托起，被治愈……

“……我沒有騙你啊。”

困頓於情玉和迷茫之中，她哽咽了喉嚨，“趙景杭，你為什麽總不信……我說我沒有動你的資料，我跟小陳……根本不知道有對方存在……”

水聲似乎是更大了，話音在呼吸中交纏，沈在了無止盡的漩渦裏。

她的意識模糊成了一片，最後也不知道真是假，是夢是醒。

隱隱約約中，仿佛聽到了他說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——

窗簾未開，濃重的春色都被擋在了玻璃之外。

空調輕微地發著聲音，整個房間都被裹在了幹澀的溫暖裏。

頭很疼，喉嚨很疼，嘴唇也很疼，沈秋半睜開眼睛的時候，被這宿醉的疼痛差點又弄暈過去。

她擡手按住了額頭，緩了一會再睜開眼睛，才隱約看到了眼前的場景。房間沒有開燈，有些昏暗。

沈秋動了下，發現左手被什麽壓著，動彈不得。

她緩緩轉頭看向左側，等看到身邊躺著的人時，呼吸一滯。

是趙景杭。

他正壓著她的手臂，側睡著面對著她，昏暗中，她依稀看到了他的眉眼，睫毛濃密，在眼簾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扇形。

是溫和無害的，但她知道，他睜開眼睛時，眼底會滿是暴戾和陰冷。

她往外抽了下手，緩緩想起了昨晚。

她記得在星輝時莉莉和她說了些話，也記得再回去包廂時，有些憋悶，埋頭喝了很多酒。

再後來……她的記憶有些模糊了，只隱約記得浴室裏窒息又暧昧的畫面，和自己胡亂說了很多話……

沈秋頓時有些心驚肉跳。

她立刻看了眼趙景杭被子外的手……他沒有穿衣服。

再快速看眼自己，發現她身上除了一件酒店的浴袍隨意地包裹著，裏面什麽都沒有。

沈秋倏把自己的手抽回來，坐了起來，但是她坐得有點猛了，又是一陣頭昏腦脹。

“你幹什麽。”充滿著起床氣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，沈秋渾身一僵，攥緊了被子。

啪——

一聲輕響，趙景杭那邊床頭櫃的床頭燈亮了。

沈秋沒有回頭，掀開被子就要下床，但手腕卻被扣住了。

趙景杭一個用勁，把她拽了回去。

“一醒來就要跑路？”

趙景杭不滿的聲音就在耳邊。微癢，還帶了絲熱氣。

沈秋下意識縮了一下，側開了頭，他這“跑路”兩個字，暧昧非常。

“昨晚我喝多了。”沈秋沈默好一會，才幹巴巴地說道。

趙景杭看著她微紅的耳朵，挑了下眉：“所以呢。”

沈秋：“你，你並沒有喝多。”

“哦，你是在怪我趁人之危？”趙景杭聲色沙啞，他把她又往他身上拽了拽，說，“但是你力氣那麽大。你有沒有想過，喝多後你跟個瘋狗似得，我也不是你的對手。”

沈秋：“……”

趙景杭皺眉：“忘了？說了什麽也忘了？”

沈秋面色微變，睜開了他的手，往床下跳：“忘了！”

——

她幾乎是跑進浴室的。

關上門後，擡眸看了眼鏡子裏頭發淩亂的自己，後悔得想死。

興許，在酒精的作用下，她毫無顧忌，把心裏最想說的那些都說了出來。

她在醉酒的時候剖自己的心，血淋淋的，絲毫沒有退縮。

可醒來後呢。

她在他身邊的期限只剩下一個月，她也已經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……她到底在做什麽？明明即便什麽都說出來，他們也不會有以後的啊。

她為什麽控制不住自己，說那些話啊。

而且……他們昨晚幹什麽了？

浴室門被人敲響了，趙景杭直接開了進來，“你縮這裏什麽意思。”

沈秋很快問道：“昨晚我們幹什麽了。”

趙景杭低眸看她，她的嘴唇有些紅腫，嘴角還破了一小口……

他難以克制地想起昨晚在浴室的畫面，呼吸微緊：“你覺得呢。”

“我的衣服你脫的？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沈秋想都沒想，伸手就是一拳。

趙景杭猝不及防，一下偏了頭。

再回眸看她時，簡直是哭笑不得：“操，你他媽下這麽重手？”

“誰讓你脫我衣服？！”

“又臟又臭！不脫留著過年？”趙景杭嘶了聲，說，“而且昨晚是你拉著我不放，要不是我非把你拉開，被強得就是我。”

沈秋：“……”

趙景杭：“腦子真臟啊你。”

沈秋：“…………”

倒打一耙，一定又是倒打一耙。

這人，最擅長的就是這個。

可無奈的是，她不記得了，她都說不出半句話來反駁！

嗡嗡——

就在這時，突然有震動聲從某處傳來，打破了兩人之間那詭異的氣氛。

沈秋瞬間回了神，轉頭一看，發現震動聲是從浴室裏那堆衣服上傳出來的。

而那衣服是她的。

她白了趙景杭一眼，轉身走到那堆衣服前，從裏頭找出了手機。

看了眼來電之後，她接了起來：“……餵。”

“姐，你，你有空嗎！”

是周天揚，他的聲音有些著急。

沈秋冷靜了下：“你說，怎麽了。”

“林媽說今天米米突然抽搐昏厥了，我剛跟老師請了假要去醫院，姐我有點害怕，我怕她有事。”

沈秋一頓：“哪個醫院？！”

“嘉匯！”

“好！你等我。”

沈秋掛了電話，直接就要往外去：“我想去醫院。”

趙景杭一楞：“現在？”

“米米出事了，我去看看。”

趙景杭拉住了她的手：“站住。”

“很重要，我們之間的事晚點再說行嗎？”

“晚點再說是行，但我現在是想問，你就打算這麽出去？”

沈秋楞住，她低眸看了看自己，浴袍。

再看看地上的衣服，全濕透了。

“……”

趙景杭搖了搖頭，拍了下她的腦袋：“行了，我讓人送過來。你給我清醒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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